口号与金牌≠奥运核心精神

天高云淡

　　听说，宿州附近的某一县，文革期间有位女篮球手在比赛时短裤破裂，露了部位，岂止尴尬：她竟上吊自杀了!这位篮球手是“羞死”的。

　　这个段子马上让我想起最近的“马赛克”事件。7月9日，恰逢中国国家博物馆百年大庆，央视新闻频道在直播时，将著名雕像大卫·阿波罗的关键部位打上“马赛克”，此举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广大网友发起了一场“响应CCTV，给艺术品穿衣服”的运动。面对种种讽刺，央视复播此新闻时，又撤除了大卫身上的“马赛克”。好一场举世无双的闹剧，好一出导向正确的报道。裸体=色情，艺术=三俗。这样的逻辑你不要猜，需知CCTV的主语是CC，不是TV。

　　我赶紧又想到即将召开的胜利的圆满的伦敦奥运全体代表大会。那些身材健美、体格雄壮、肌肉饱满、线条清晰的男同志、女同志，届时都要展现力与美，万一什么沙滩排球啊，花样游泳啊哪里出现了“少儿不宜”，CCTV还会不会动用“马赛克”?

　　好在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都还是知荣耻、讲“五讲四美”的，运动员不大会像大卫那样赤身裸体，还蹦蹦跳跳。但是，古希腊奥运会，据说运动员(只有男运动员参加)都得全裸出赛，还涂橄榄油。什么马拉松、掷铁饼、投铅球……要是时间穿越到古典时代，CCTV直播古希腊奥运会，那电视屏幕岂不全都是“马赛克”?

　　古希腊人举办运动会是用来祭祀奥林匹亚山上的神祗，而竞赛的目的更是在于展示人体肌肉所表现出来的张力与精神气质，裸体参赛的意义也在于此。于是，带着对美的愿望、对神的敬意和对力的理解，古希腊人创作出了《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掷铁饼者》、《米洛的维纳斯》等伟大艺术雕塑。裸体的魅力就在于他能够将人体肌肉的力与美完全展示在人们的面前。

　　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诗人品达罗斯在《奥林匹克颂》中说——“就像在白天，天空中没有哪颗恒星会比太阳更温暖、更明亮一样，同样，也没有比奥运会更加伟大的竞赛了。” 我们冀望于奥运会能够消除、缓解人类的种种争端，四年又四年，在奥运的轮回中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我们总希望找到奥运精神丢失遗弃的最初意义。

　　这是一个非常爱提口号的国度，这是一个最会拿金牌的国度，但是，在“更快、更高、更强”之外，还需要“更美”。一个懂得审美的国家，才能懂得审丑。很可惜，我们在面对真正的艺术、真正的力与美的时候，我们的思想不解放了。

　　在万人争睹苍井空的时候，在地球人已经阻挡不住干露露的时候，我们成群接队，看杀头似地聚拢围观。在艺术的裸体没人围观的时候，我们又干一些打“马赛克”的勾当。这是一个很分裂的人文景观。中国亿万成人，至今没有“成人文化”，只能在“黄”与“扫黄”之间奔走忙碌，在“人体”与“艺术”之间支支吾吾。

　　多年前，我编了一个版面，大照片是排球女将 赵蕊蕊的写真照片，两条又白又长的大腿很美很性感，标题就叫“美腿冠军”。那个签样领导像丢了魂似的令我撤掉照片。我猜是“导向不正确”。又过了不久，我又编了个版面，照片是网球女将莎拉波娃的海滩写真照。有前科之训，我尽量挑选了健康向上的三点式，还配上“映无邪”这类我自己都感到“羞耻”的标题。但那个签样领导又责令我调换照片。

　　其实，私下，他是个很开放的领导，开放到与“导向”背道而驰。后来，他滚蛋了。在他身上呈现的分裂，让我非常理解大卫身上的“马赛克”。

　　于是，我还可以用这样道貌岸然又猥琐不堪的“分裂人格”推广理解奥运会。一方面人民不在乎金牌，但官员仍然很在乎金牌;一方面我们冷淡着奥运会，但又亢奋着奥运会;一方面我们牢牢把握“更快、更高、更强”，但对崇尚力与美的奥运本质又茫然无知，根本不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