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艳红，秋阳似酒，唯风中已然有些寒意！

无极手

　　老同学从北京来武汉出差，打电话给我，我说我请你吃饭吧。同学说：不用你请，你只管来就好，随行来的人你也认识。我说晚上我要给女儿做饭，同学笑起来：那就中午吧！

　　同学当年复读两年才考上大学的，吃了不少苦，这些年事业风生水起，也算是亿万富翁吧，每次同学们相聚，做东的都是他，也是，有钱嘛。

　　地点定在香格里拉的香宫，我一听哑然失笑，来武汉二十年有余，还从未去过。同学当年复读一年仍未考上，死活不再复读，我们几个要好同学去劝他，在田地里，同学就那样抡着铁耙一下一下的翻地，不说一句话。我从地这头跟到地那头，也不知用什么话方能劝他。倒是母亲赶过来，一把夺过农具扔在一旁，手拎着他耳朵把他拖出田地。母亲个矮，同学就弯着身子将就着，后来，同学趴在母亲怀里悲鸣，那样子到现在我还记着。

　　后来同学考上了大学，过年回来时，母亲蒸地皮菜苕粉包子给他吃，说他地锅烧的好，就让他烧，厨房里同学一边烧锅，一边和母亲唠嗑说话，包子起锅，同学一口气能吃上八个。今非昔比，不知他是否记得当年包子的味道。

　　我特意找出那件带流苏的裙子，很窄，只能走小步的样式。老公到厦门出差时买给我的，穿过一次嫌麻烦一直收着，还配上细脚伶仃的高跟鞋。江城打的困难，我在路边站了半天也拦不到一辆车，鞋跟太高，从左脚换右脚，而腰椎已隐隐作痛。很短的路程，也费些时间才到达。

　　餐厅环境果然富丽堂皇，倒也不失优雅。在场的几位，同学的助手和两位合作伙伴我都见过，一位干练女性我虽不熟，但见过一面，是武汉人，还是从长飞挖角过去的女工程师。

　　菜肴精致华贵，餐具也极其考究，酒有白酒、干红还有一种梅酒。鱼翅、刺身我是识得的，有一道菜薄薄盛在白色的骨瓷盘里，在水一样的灯光照射下，泛着温润的光，吃起来鲜嫩滑口，我竟不知何物。女工程师告诉我：这是鱼唇。一条鱼只取鱼唇，这得多少条鱼啊！记得《红楼梦》里，有道茄鲞一直被津津乐道。凤姐介绍完做法后，刘姥姥叹道：“我的佛祖，倒得来十来只鸡配它，怪不得这个味。”红楼还算是小说家言，即使到了今天，王谢堂内的铺张也是寻常百姓乐于猜想的。比如香宫这些地方，据说类似“开水白菜”的菜肴，也要老母鸡、老母鸭、云南宣威火腿上的蹄子、排骨、干贝等货，而最终都只取其汤汁，剩下的弃而不用，与茄鲞如出一辙。所以惯见物品，入了富贵人家，也不会真寻常。中间太多是非曲直，不为人知。

　　同学和其他人在谈生意上的事，专业上的术语我听不懂，动不动几亿几千万的我听着就像天边的云彩，插不上话，只好专心吃我眼前的螃蟹。女儿最爱吃螃蟹，小时候在外面吃饭，我要把她那只和我的那只都剥给她吃，再给她夹些菜、剥些虾，宴会也就结束了，每次我都饥肠辘辘，直到现在吃蟹，还是要我给她剥，所以平时买菜，我绝不买螃蟹，真的是气力活。难得自己能舒舒服服吃一只螃蟹，我一边吃，一边想得出神。

　　“最近忙些什么，看起来有些累啊!”同学问我。

　　“最近是有些烦！”我回过神来，“女儿的学校不上晚自习------”

　　话说一半，我就打住了，没头没尾的，这都哪跟哪啊，众人都笑起来。同学打趣说：“当年她一向为一些不得了的小事烦心的！”

　　我有些愠怒：“寻常百姓家，过的就是琐碎人生，你们看不上的小事就是我们的大事！”

　　大家又笑起来，女工程师说：“这是幸福的烦恼。我那小子，高中我就送他去美国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我想起来同学的儿子年长我们女儿一岁，该是高二了吧！正想问，同学说：“我那个孽障，我也把他送到英国读高中了，今年他妈妈也过去了，本事没学到，倒学会了挥霍。”

　　这样一说，在座几位的孩子都出国了，合着只有我家的孩子还挣扎在高考的独木桥上，同学劝我：“别逼孩子，何苦呢，当年我高考的情景想起来都做噩梦！实在不行，就送出国算了！”

　　我在想，高考还不是改变了你的命运？女儿曾说：“妈，我不愿用你们一生的血汗用来出国当我的退路，那样我有罪孽感的。”看来有什么米做什么粥，我们的退路退不到出国这条路，我自然就有着别人当笑话的烦恼，话说过来，女儿虽说不上勤奋，但懂事体贴倒是同学的孩子比不上的，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着虚荣的幸福！

　　酒来了，喝酒吧！干红味道很纯，梅酒也是唇齿留香，许是相聚使然，几个人细酌慢饮，都有些醺然。芸芸众生，每个人都在忙些什么呢？生活的样式有千百种，烦恼也千百种，我的毛病是遇到新鲜事物就喜欢用心观察、想象。书念得不够多、不够好，大学问没有，小高兴倒是不少，书里大人话中捡了不少杏仁饼屑。喜欢写点东西吧，又像跟朋友聊天那样絮絮叨叨随便写，朋友们说我的文章不是写回忆就是写遗憾，害的我老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活在不合时宜的想象中。也罢，富贵种种，湮然惊梦，到头来还不是过客！

　　瓷碟有些残余的酒肴，但酒杯既空，我们也该走了。走出门外，西天艳红，秋阳似酒，唯风中已然有些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