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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天以前,雯雯拥有一个幸福得令人艳羡的家庭。
雯雯如今在法国留学 (微博) 。
上海女孩记录父母感染H7N9最后时光:父亲的眼睛浑浊得无法辨别
2013年,对每个人来说,都有不同的记忆。对80后女孩雯雯来说同样如此。这一年,她的父母先后离她而去,一个幸福得令人艳羡的家庭瞬间崩塌……“凶手”,正是至今仍无明确治愈手段的H7N9禽流感病毒。
本报曾于今年5月雯雯的母亲罹难后,报道过这名女孩“被撕碎的春天”,报道见报后希望帮助雯雯的善心人士络绎不绝(详见本报5月7日A7版)。随着父亲去世,她决意拉起行李箱,暂时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不过在雯雯心里“有些东西,终将永远都在那儿,无法改变”。
初冬的图卢兹,泛黄的枯叶铺满了小巷,随着北风四处飘散。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稀少。在被世人称颂为“浪漫”的国度里,此刻满是凄冷和苍凉。
冬日和煦我已是孤儿
“让你久等了,下午去超市买了点酱油,家里调味品都没了”,电话那头,依然是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这一声问候跨越了整整6个小时的时差,“国内现在该是深夜了吧?”
和众多留法的普通中国留学生一样,雯雯的生活,就是被上课、论文和实验充斥着,难得早回宿舍,除了自己做饭,还要准备第二天的实验内容,“在法国读理工科的博士非常累,每天的日程都被排得满满当当,不会给你有任何偷懒的机会”。
回到图卢兹差不多快两个月了。虽然生活的主线还是在学校、宿舍和实验室之间穿梭,可雯雯却说,自己仿佛已经换了个人,“阳光依然和煦,我却已是孤儿”。
一年里两次参加自己最挚爱的人的葬礼,前后相隔不到三个月,内心的痛苦和挣扎,根本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
雯雯是一个刚刚年满27岁的80后女孩。经过一段时间较为平静的生活后,雯雯终于愿意再次敞开心扉,讲述她心中的故事。
“我不能再失去爸爸”
从4月中旬,母亲被确诊因为H7N9病毒感染而去世后,雯雯父亲的身体也愈发不支。4月底,父亲也被确诊感染了H7N9病毒,随即被转移到上海远郊金山的一家医院进行隔离治疗。
“那时,我刚送走妈妈,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去爸爸了”,因为母亲病发突然,雯雯直到母亲的遗体被火化后才赶回国,终究没有见上妈妈的最后一面。
“料理完妈妈的后事,爸爸说他没有力气,高烧不退。我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感染同样的病毒”,雯雯说,直到目前,在官方公开发表的资料里,依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H7N9病毒会人际传播,“因此,刚开始时我还希望是劳累过度而造成的普通感冒。”
父亲被隔离后,雯雯每天要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往返市区和金山之间,父女间的相见和交流,也只能通过视频完成,“爸爸身体各项指标衰退得很厉害,从刚开始还能跟我说几句话,到后来变成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说。有时候我会把自己以前弹奏过的曲子录在MP3里放给他听。”
医院规定每天的探视时间只有一小时。离开病房大楼后,雯雯却不愿意马上回家:“爸爸的病房在一楼,所以我会趴在楼外的窗台上再多看他一会儿。虽然大部分被窗帘遮住,只剩下条缝隙,但我还是觉得,这样比通过视频交流更真实。”
唤声爸爸他却不回答
但情况还在不断恶化。
过了一个月,医院提出必须给父亲安装呼吸机了。“爸爸的本意是不想走到这一步,因为他亲眼见过妈妈的最后时光—切开气管,插上呼吸机,用眼罩遮住眼睛……最后是我签的字”,即便已成往事,说到这里雯雯依然哽咽了,“我是学医的,我知道用呼吸机的痛苦。我在心里默念了一万次‘爸爸,对不起’,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他了。”
当看到护士为父亲戴上眼罩,雯雯心中明白,她和父亲之间,彼此的音容笑貌从此只能存在于脑海中了。
6月26日,上海电视台夜间新闻播出了这样一条简讯:“本市一名H7N9禽流感病毒患者今日死亡。该患者今年56岁,与之前已经因H7N9禽流感病毒感染而死亡的於某为夫妻。”
短短48个字,或许很多人都不会注意到这样一条新闻,但对雯雯来说,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就在6月25日,我还提出能否让我到病房里去看一下爸爸,院方不允许。到26日一早,他们主动问我是否要去看看病人,我心里已经有思想准备了。”雯雯低声地说道。
穿好厚重的隔离服,戴上手套,经过完全消毒后,雯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了父亲的病房。那还是上次因插呼吸机而遮住眼睛后,雯雯第一次打开父亲的眼罩,“我惊呆了,这根本就不是爸爸的眼睛—混浊得我几乎认不出来,眨都不能眨一下”。
“爸爸、爸爸……”隔着厚实的医用口罩,雯雯一次次唤着父亲的名字,但父亲已经没有反应了。
当天傍晚,医院就宣布了父亲逝世的信息,“你知道难受到哭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吗?我爸走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整个人像被巨石压着,压得我喘不过气,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雯雯说,那种将人压得五脏俱碎的感觉,直到父亲的追悼会上才完全迸发出来。
见不到遗体的“葬礼”
与其说是追悼会,不如说是一个例行程序的确认过程。由于H7N9属于极度危险的病毒,所以,雯雯父亲是以骨灰的形式进行“遗体告别”的。
“有专人来医院接收遗体,然后放到指定的棺木里,经过直系亲属确认后要用封条封掉”,雯雯说,她跟随父亲的灵车一直到火葬场外,“棺木上贴着我父亲的名字,他们让我再确认一次,就拉进去火化了”。
当手捧父亲骨灰的一刻,即便再坚强的雯雯也克制不住了,“为什么会这样?才几个月,爸妈都走了,我应该去哪儿?我还能去哪儿?!”姨妈、婶婶抱起几乎瘫倒在地的雯雯,也不禁泪雨滂沱。
之后,他们收到了上海卫生部门的通报,“4月1日起,该患者陆续出现乏力、发热等不适症状,4月3日、4日两次前往医院就诊,4月4日医院将顾某转至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治疗。4月11日上海市疾控中心和上海市另一家国家流感网络实验室分别进行检测,检测结果均为H7N9禽流感病毒核酸阳性。”
这一个个冰冷的文字,如刀绞般割裂着雯雯的心。
病毒或将卷土重来
雯雯父亲去世两个月后,英国一本医学权威期刊披露,密切接触者有可能被感染。而卫生部门也随即表示这并非新的发现。
“《英国医学杂志》发表的这篇报告的内容并非新的发现,只是将已公布病例的详细调查数据以学术论文形式发表。这篇论文内容并不改变中国对该病(H7N9)公共卫生风险的认识。”卫生部门发言人称,上半年发生的这几起聚集性病例均不能排除有限的人传人可能。
有卫生专家分析说:“两个人发病日期从时间节点上来说,没有超过同一个潜伏期。所以专家认为还是同一代病毒的传播。这对老夫妻几乎生活在相同的环境内,他们住得离菜市场很近,小区里面还有鸽子等禽类。”
国家流感中心负责人表示,随着秋冬换季,H7N9禽流感病毒很可能卷土重来。“我相信之前H7N9病毒并未消失,不过是以无症状的形态在禽类间流行。”
最新的研究成果显示,H7N9禽流感病毒是个具有“两面性”的病毒,它既像季节性流感病毒一样,容易与人的上呼吸道,比如气管的细胞相结合;又具备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H5N1的特点,可以跑到人的下呼吸道去,并与肺部的细胞受体结合。中国疾控中心病毒所副所长舒跃龙认为,这一发现解释了“为什么H7N9比H5N1更容易感染人”。
为母亲等一个交代
父亲去世后,雯雯开始料理起父母留下的一切—银行卡、票据,还有承载着她幸福时光的那套公寓。
“每一次回家打扫,都会忍不住流泪。家里的每一件家具和摆设都没有变,但这个家,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雯雯说,为了尽量不让自己睹物思人,她亲手将家里养了十年的乌龟放生。
“把它放下河道的时候,我在心里对它说,你就要跟我一样无家可归了,将来什么都要靠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雯雯告诉记者。
而这段时间以来最让她烦心的,莫过于和上海某市级医院之间的“沟通”。雯雯的父母先后在这家医院就诊。
“当时我妈妈的病已经很危重了,但医院硬要求我们转院,说别家医院条件比这里要好,别家医院更专业等等,而这已经是上海最好的医院之一了。在等待转院的几个小时里,妈妈是爸爸自己搀扶着靠在墙上。”
“我去查过,根据相关医疗规定,重症病人是不能随便转院的。”雯雯告诉记者。
出国前,雯雯已经三次给院长写信,但都没得到回复,“现在父母都不在了,我只想知道,我妈当时是否可以转院。”
有些东西永远都在
“我曾说过,如果爸爸也不在了,我是不会再回来了。如今,心乱如麻。”雯雯说,因为科研项目交流,假期她会去一次美国,“到那里再看看是否有好的发展机会”。
雯雯说,最后一次见到父母是在今年的春节,“他们来机场接我,整个春节都那么快乐,我爸还给我吹头发……谁能想到这竟是我们相聚的最后一个春节。”
那次出国,雯雯还对送行的父母说,等明年把他们一起带到法国去走走,“我妈一直跟我爸说,要好好保重身体,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还没说完,雯雯再次抽泣起来。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当雯雯提着拉杆箱准备登机时,送行的姨妈和婶婶痛哭起来,“我知道她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即便我从来没有跟她们提起过。那是真正的不舍。”
不过,雯雯也说,毕竟国内还有那么多亲人和关心过自己的人们,“在国外站稳脚跟了,一定会回来看看,毕竟,爸妈的房子还在,而且,有些东西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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